2014年7月22日 星期二

我的故事-6

我離開了那間大房間,把門給帶了起來。打算過一小時再回來。

走出小屋,站到屋頂,我看到在東北方不遠處有一棟藏式傳統的房舍,而在更遙遠的西南方的平地上,豎立著一棟高達七層樓的雄偉建築。
我向鄰近的的房舍走去,轉過了一個池塘,繞著那棟房舍的迴廊走了半圈,在房舍的東邊看到了一個紅色的大門,半敞著。

我推開了它,脫下了鞋子,往裡一走。

那是棟大約四十坪見方的殿堂,中間有一座高約五公尺的金塔,上面鑲滿了種種大塊大塊的寶石,兩側有木頭所造高約三公尺的木龕,裡面有著一尊尊的泥塑的雕像;整座殿堂的後方供奉著大師釋迦牟尼、大悲觀世音以及藏學祖師蓮花生三者的雕像。
在殿堂的前部鋪滿了木頭地板,角落有一個木製的「箱椅」;箱椅的造型就如同一個箱子一般,人一坐了進去雙腿就非得盤起來不可,大多是在閉關修煉過程中所使用的。

箱椅裡坐著一個人,說實話,從他的服裝打扮以及正在唸誦著藏文典籍來看,它應該是藏人;但他的膚色與五官看起來反而比較像西方人。
整棟殿堂的窗戶都以窗簾蓋著,只有那人身邊的窗簾拉了起來、窗戶開著;陽光從那投射到殿堂裡來,照在那人的身上,照在他手上的唸珠、桌上的書本與儀式用品。

那人口中念念有詞、雙眼緊閉地讓睫毛微微地顫抖著;我走到了大殿的另一個角落,坐了下來,看著那人、那塔、整座殿堂的裝飾,想著要是我能夠將此景拍照下來,該有多美阿!

良久,那人站了起來,轉頭看到了我,他臉上閃過了一絲驚訝的表情,就向我走了過來。我站起來,正好迎上了他對著我說一連串的藏語,但那時我的藏文程度仍然停留在基本的拼音上,我搖了搖頭,問他「你會說英語嗎?」

他皺起了眉,很生硬地擠出一句「你是華人?」

「是的,我是」我點了點頭。

他伸出右手「我是Dandi Wangchuk,你可以教我丹迪」,我立刻伸出我的手「你好,我是Gyesang。」

「哈哈」他微微地笑了下,「你的名字應該是唸Kalsang才對,不是Gyesang」。

我還來不及說什麼,他就拉著我的手,走到了那金塔面前說「你看過這麼美的塔嗎?」。「沒有」,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絲的尊崇與驕傲。
「這是偉大的蔣貢三世塔」,他說,眼睛直直的盯著金塔「蔣貢三世為了教法而犧牲它的生命之後,我們為它造了這個塔供奉他。」「這個塔的特別在於,裡面供奉的,是遵照蔣貢三世遺言上而供奉的,他的金身。」 

我一聽到這句話,立馬就往後退,向那個塔磕了三個頭。

藏學文化,是在公元八世紀後開始發展,它的宗教學、哲學、語言學等種種學問與政治相輔相成。由於藏地地形多山並且交通極為之不方便,導致了種種地方政權與學派等的出現,互相之間多有諸如辯論、探討等的良性競爭,但也有政治操縱導致的惡性競爭,甚至時常能在歷史上看到教派之間的武裝鬥爭。

這樣的情況到了十五、十六世紀越演越烈,西藏政權受到滿清政府的支持而強力打壓東藏政權,摧毀了許多東藏各個學派的學府與政治中心,而東藏也出了許多的大學者在書本與辯論上反擊西藏學派;而當時的滿清與蒙古之間互相爭討的關係又是一筆爛帳,總之,就是一個非常混亂互相征戰的時代。

十八世紀,東藏出現了三個大學者提倡不分別的和平運動,期望能夠消除種種的爭執,他們一生致力於此,最後達成了目標。現在藏學家們所主張並提倡的,就是這樣的和平思想。

這三大學者之首,蔣貢一世-康楚羅卓泰耶;他一個人身兼八大學派中四大教派的傳承領導人或次要領導人的位置,一生著述等身高達近兩千萬字,用驚人的毅力、超群的智慧與柔軟的態度軟化了許多人,讓種種紛爭消失於無形之中。其文化造詣高超,受到學者們讚譽為「藏地的達文西」。

從他開始的蔣貢轉世世系,一直都在四大教派中居於重要地位,蔣貢三世更是為了四派中的白教做了極大的付出,最後甚至犧牲了自己的性命而死於車禍之中,得年三十九。

蔣貢三世一手創辦了這所學院,但在整個制度尚未完善前就離開了人世,託付給了白教大學者竹清迦措-也就是我們的前任院長。
蔣貢三世蔣貢三世

看到我向蔣貢塔頂禮,Dandi看起來很高興。他拉著我走到大門內側一個鑲邊的板子上,上面有著一張張洋洋灑灑寫滿藏文的信紙。
「..這份是白教領袖大寶法王對蔣貢四世的認證、這是黃教領袖的認證、這是紅教五大掌政者的認證、這是花教領袖的認證.....」他好興奮的指著那一張張信紙說著。

所謂的認證,是藏地獨有的神聖系統;當一個偉大的老師死亡,其他的老師們會以他們所擁有的精神超能力尋找出這個老師死亡後再次投生為人的形態,並經過層層確認後,將那小孩冠上他上一世的名字與頭銜、並培養他以期他能繼續上輩子的事業與責任,這就是認證。
蔣貢三世死於公元1992年,他的轉世於1995年投生,並於同年被認證為蔣貢的轉世,名為「蔣貢四世-羅卓確尼」。

Dandi把我帶到了塔兩邊的一尊尊雕像,指著每一尊雕像下面的名牌,一一向我介紹他們的歷史故事:他告訴我那一尊尊都是蔣貢過去世的形態,大都是藏地偉大的學者;最後我們在回到塔前,他向我說了一個故事:

當蔣貢四世被認證沒多久並剛從藏地被帶到尼泊爾,那時他大約一歲多,還不怎麼會說話;蔣貢三世那些已經身為大師們的主要學生們都從各國回到Pulluhari來晉見他們已經轉世的老師,蔣貢四世在面對這十來為個個近五六十歲的大師時完全不羞澀,他從他的寢宮中拉著其中最資深的兩位一路跌跌撞撞的往這個塔的方向走過來,其他的學生們就跟在他們的後面。

這個一歲多的孩子不停地拉著他們往前跑,帶他們走到了這個他從未來過的殿堂裡;當大師們都走到了殿堂裡一致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的時候,他站在那個塔的側邊,左手指著塔,說了一個字:
「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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