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22日 星期二

我的故事-4

我跟Choky兩人走在石子路上往廚房走去,那時候大約是晚上七點半,整座學院只有偶而的狗吠聲(那時號角聲已經停止了),非常的安靜。

當我們走到一棟ㄇ字形高六層樓、一邊各長大約三十公尺的建築,突然聽到一陣低沈卻悠揚的聲音,緊追著伴隨的是許多人的聲音一起和鳴,那聲音在念頌著我聽不懂的藏文,速度從一字一字的慢速漸漸加快,那念頌的聲音沉穩得令人心安。

「他們在念『燃燈文』」,Choky注意到我慢下了步伐,轉過來對我說「這一週是神變週,也就是燃燈節,慶祝大師釋迦牟尼降伏外道的事蹟,同時祈願世界和平。」

我沒有久留,他的話語一停,我立刻繼續往前走,變成我們並肩走下去。

廚房位在整個學院南方最低的位置,同時設置有火爐灶和瓦斯爐這兩種廚具系統設備,由於Choky是高級幹部,所以儘管早已過了學院用餐時間(晚餐六點半供餐),廚房工作人員仍然為他留了晚飯等他來食用。

一進到廚房,Choky就用尼泊爾語對工作人員們說了一大段話,看似在給他們指令之類的;之後他指著一個約莫140公分高、五十來歲、全身衣服都沾了炭的尼泊爾人說:「這是Manibaddu,是我們的主廚。」

「你好,你好」我立刻彎了彎腰,他也急忙把帽子拿了下來(尼泊爾人習慣帶傳統帽子),露出那不知道多久沒有洗的一頭亂髮向我鞠躬。
工作人員們拿了兩張塑膠椅給我跟Choky坐下,石製的桌上擺著三個蓋著蓋子的鐵盆和兩個鐵盤;Choky將其中一個鐵盤推給我,上面擺著個他所沒有的湯匙。

我帶著那被Choky那一問給提醒起來的強烈飢餓感看著他打開了那三個鐵盆。

我曾經聽人家說過,在老一輩台灣人小的時候由於環境辛苦,常常食用的是蕃薯籤的飯或粥,將蕃薯削成籤伴著米煮。
我沒有吃過這樣的食物,小時候也想像不出來。但當那三個鐵盆打開,然後我依序將裡面的食物乘到盤裡開動之後。嗯,感受如何大家自己推敲推敲吧。

第一盆裡面是米飯,但是完全是冷的、而且裡面時常會有細微的小石頭。我一開始以為是當晚我們遲到所以是冷的,但後來發現每一餐的飯都是冷的。因為他們是用瓦斯爐煮幾百個人吃的大鍋飯所以時間難以控制。
第二盆裡是豆湯,尼泊爾話叫做「Dal」,是用一種紅色豆類(慚愧,吃了這麼久,我不知道叫什麼)磨製而成,那種湯完全沒有味道。
第三盆裡,是炸的辣椒。

看著自己鐵盤裡的冷飯、淋上的無味豆湯和辣椒,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問自己,我以後的每個日子,真的都要這樣過下去嗎?

「怎麼不吃?」,早已用手將食物或成一團團在吃的Choky轉過來問我,「快吃,要回去睡了。」

我硬生生的逼著自己將我那盤裡完全沒有味道,只有陣陣辣意的食物吞了下去,飢餓感早已全無。

「走吧,」Choky看我將盤子放在水槽裡,「去拿你的行李上去房間」。

我們走回辦公室,儘管那一聲聲的念頌之音仍在,但我已經聽不到了。內心一直想著「一輩子都這樣?」

我迷迷糊糊的回到辦公室的外面,一個人扛起那三十公斤的行李,跟著Choky爬了四層樓梯、走過一個個迴廊,跌倒了三次又獨自爬了起來,看著他一直在前方看著我、等我,但就是不過來幫我一把;我個性很硬而不服輸,咬著牙,將它扛起,繼續往前走。

最後,終於來到一棟大約七公尺見方的白色建築,Choky從背上的小袋子中摸出了一串鑰匙,將每一把都對準門把試了試,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終於聽到「喀」的一聲,門開了。

走進去那房子,聽到他按了按電源和電燈開關,但燈泡沒有反應。

「這棟是我們前任院長的寢室」,他說道,我楞了下「你睡的是這裡」,他轉向其中一間兩坪大的房間,手電筒的光芒照出了一張鐵床、和上面的床墊;沒有棉被、沒有枕頭,地板上是厚厚的灰塵、床邊有一層層的蜘蛛網。

「今晚先這樣,有空我再找人來處理電的問題」,Choky轉身將那把鑰匙解了下來,放在床上,轉身就走。

「副院長」我叫到,「浴室的部份....」「外面有間公廁,你可以去那邊洗」一說完,他就離開了。

我把行李箱先放在牆邊,用滑蓋式手機微弱的螢幕光芒照著路走了出去,找到了那間公廁,打開了門。

裡面有個日式馬桶,一個水龍頭。我打開了那個水龍頭,流出來幾滴冰水,沒了。我等了將近半小時,水都沒有來。

回到房間裡,我躺在床上,全身都是汗水、泥塵、蚊蟲叮咬的腫包,沒有棉被、沒有枕頭、沒有電,再充滿著灰塵與種種昆蟲的房間裡,躺著。

當晚,我睡不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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