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22日 星期二

我的故事-6

我離開了那間大房間,把門給帶了起來。打算過一小時再回來。

走出小屋,站到屋頂,我看到在東北方不遠處有一棟藏式傳統的房舍,而在更遙遠的西南方的平地上,豎立著一棟高達七層樓的雄偉建築。
我向鄰近的的房舍走去,轉過了一個池塘,繞著那棟房舍的迴廊走了半圈,在房舍的東邊看到了一個紅色的大門,半敞著。

我推開了它,脫下了鞋子,往裡一走。

那是棟大約四十坪見方的殿堂,中間有一座高約五公尺的金塔,上面鑲滿了種種大塊大塊的寶石,兩側有木頭所造高約三公尺的木龕,裡面有著一尊尊的泥塑的雕像;整座殿堂的後方供奉著大師釋迦牟尼、大悲觀世音以及藏學祖師蓮花生三者的雕像。
在殿堂的前部鋪滿了木頭地板,角落有一個木製的「箱椅」;箱椅的造型就如同一個箱子一般,人一坐了進去雙腿就非得盤起來不可,大多是在閉關修煉過程中所使用的。

箱椅裡坐著一個人,說實話,從他的服裝打扮以及正在唸誦著藏文典籍來看,它應該是藏人;但他的膚色與五官看起來反而比較像西方人。
整棟殿堂的窗戶都以窗簾蓋著,只有那人身邊的窗簾拉了起來、窗戶開著;陽光從那投射到殿堂裡來,照在那人的身上,照在他手上的唸珠、桌上的書本與儀式用品。

那人口中念念有詞、雙眼緊閉地讓睫毛微微地顫抖著;我走到了大殿的另一個角落,坐了下來,看著那人、那塔、整座殿堂的裝飾,想著要是我能夠將此景拍照下來,該有多美阿!

良久,那人站了起來,轉頭看到了我,他臉上閃過了一絲驚訝的表情,就向我走了過來。我站起來,正好迎上了他對著我說一連串的藏語,但那時我的藏文程度仍然停留在基本的拼音上,我搖了搖頭,問他「你會說英語嗎?」

他皺起了眉,很生硬地擠出一句「你是華人?」

「是的,我是」我點了點頭。

他伸出右手「我是Dandi Wangchuk,你可以教我丹迪」,我立刻伸出我的手「你好,我是Gyesang。」

「哈哈」他微微地笑了下,「你的名字應該是唸Kalsang才對,不是Gyesang」。

我還來不及說什麼,他就拉著我的手,走到了那金塔面前說「你看過這麼美的塔嗎?」。「沒有」,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絲的尊崇與驕傲。
「這是偉大的蔣貢三世塔」,他說,眼睛直直的盯著金塔「蔣貢三世為了教法而犧牲它的生命之後,我們為它造了這個塔供奉他。」「這個塔的特別在於,裡面供奉的,是遵照蔣貢三世遺言上而供奉的,他的金身。」 

我一聽到這句話,立馬就往後退,向那個塔磕了三個頭。

藏學文化,是在公元八世紀後開始發展,它的宗教學、哲學、語言學等種種學問與政治相輔相成。由於藏地地形多山並且交通極為之不方便,導致了種種地方政權與學派等的出現,互相之間多有諸如辯論、探討等的良性競爭,但也有政治操縱導致的惡性競爭,甚至時常能在歷史上看到教派之間的武裝鬥爭。

這樣的情況到了十五、十六世紀越演越烈,西藏政權受到滿清政府的支持而強力打壓東藏政權,摧毀了許多東藏各個學派的學府與政治中心,而東藏也出了許多的大學者在書本與辯論上反擊西藏學派;而當時的滿清與蒙古之間互相爭討的關係又是一筆爛帳,總之,就是一個非常混亂互相征戰的時代。

十八世紀,東藏出現了三個大學者提倡不分別的和平運動,期望能夠消除種種的爭執,他們一生致力於此,最後達成了目標。現在藏學家們所主張並提倡的,就是這樣的和平思想。

這三大學者之首,蔣貢一世-康楚羅卓泰耶;他一個人身兼八大學派中四大教派的傳承領導人或次要領導人的位置,一生著述等身高達近兩千萬字,用驚人的毅力、超群的智慧與柔軟的態度軟化了許多人,讓種種紛爭消失於無形之中。其文化造詣高超,受到學者們讚譽為「藏地的達文西」。

從他開始的蔣貢轉世世系,一直都在四大教派中居於重要地位,蔣貢三世更是為了四派中的白教做了極大的付出,最後甚至犧牲了自己的性命而死於車禍之中,得年三十九。

蔣貢三世一手創辦了這所學院,但在整個制度尚未完善前就離開了人世,託付給了白教大學者竹清迦措-也就是我們的前任院長。
蔣貢三世蔣貢三世

看到我向蔣貢塔頂禮,Dandi看起來很高興。他拉著我走到大門內側一個鑲邊的板子上,上面有著一張張洋洋灑灑寫滿藏文的信紙。
「..這份是白教領袖大寶法王對蔣貢四世的認證、這是黃教領袖的認證、這是紅教五大掌政者的認證、這是花教領袖的認證.....」他好興奮的指著那一張張信紙說著。

所謂的認證,是藏地獨有的神聖系統;當一個偉大的老師死亡,其他的老師們會以他們所擁有的精神超能力尋找出這個老師死亡後再次投生為人的形態,並經過層層確認後,將那小孩冠上他上一世的名字與頭銜、並培養他以期他能繼續上輩子的事業與責任,這就是認證。
蔣貢三世死於公元1992年,他的轉世於1995年投生,並於同年被認證為蔣貢的轉世,名為「蔣貢四世-羅卓確尼」。

Dandi把我帶到了塔兩邊的一尊尊雕像,指著每一尊雕像下面的名牌,一一向我介紹他們的歷史故事:他告訴我那一尊尊都是蔣貢過去世的形態,大都是藏地偉大的學者;最後我們在回到塔前,他向我說了一個故事:

當蔣貢四世被認證沒多久並剛從藏地被帶到尼泊爾,那時他大約一歲多,還不怎麼會說話;蔣貢三世那些已經身為大師們的主要學生們都從各國回到Pulluhari來晉見他們已經轉世的老師,蔣貢四世在面對這十來為個個近五六十歲的大師時完全不羞澀,他從他的寢宮中拉著其中最資深的兩位一路跌跌撞撞的往這個塔的方向走過來,其他的學生們就跟在他們的後面。

這個一歲多的孩子不停地拉著他們往前跑,帶他們走到了這個他從未來過的殿堂裡;當大師們都走到了殿堂裡一致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的時候,他站在那個塔的側邊,左手指著塔,說了一個字:
「我」

待續

我的故事-5

第二天一早,其實也不能算一早,因為我那「房間」的位置照不到陽光,大概就是等我感到外面應該天亮的時候,我起了身,走到外面的廁所想洗把臉,說也奇怪,一整個晚上我都沒有想要上廁所,一方面應該是我還待在自己的思緒裡、另一方面應該是因為外面太黑,我不太敢出去XDD。

還好一早想要洗臉的時候,那水龍頭的水流得挺順的,我洗了把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袍子的一角來擦臉。雖然身體還是很黏(我非常討厭流汗而導致黏答答的感覺),但至少臉上乾淨了些。
既然有陽光,我想著就在房間附近看看走走;我發現了原來我那間房子是傍山而建的三層樓,我住的是最高層樓,裡面有四間房間,最大間是前任院長的寢室,兩間儲藏室,最小間是我睡的那間,大概是一坪半左右。
我嘗試著去推院長寢室的房門,不動,轉了一下門把,鎖著。
血液裡那愛玩的基因開始蠢蠢欲動,我退後一步,轉身一掌就把那門打開了(拜學過點武術之賜)。
那房間很大,大約是我的八倍,地上有個很大的地毯,但那八成很久沒有洗了,讓過敏的我一進房門就一直打噴嚏。
房間裡面有張床、一張桌子,有趣的是那床與那桌子上的雕工是如此之細膩,讓人驚嘆。
但在那當下,那兩個價值幾十萬台幣的古董(後來才知道的)對我的吸引力遠不如房裡那附設與我睡的那間一樣大的廁所迷人:我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的浴室用具都是藍色的並鋪著白色的磁磚,最讓我開心的,是看到那燒熱水的電熱桶。
在台灣長大的我,一直都沒有想過每天洗澡都有的熱水是哪來的,等到去了尼泊爾才知道原來他們普遍使用的是一桶桶的電熱器,裡面會先燒好一桶熱水,要洗的時候就伴著冷水來洗,但由於那只是一桶熱水,所以洗澡的時間上就會有很大的限制,最多大約不超過五分鐘就會沒有熱水了。
我打開了它的電源,開心得看到它的燈亮了起來,那代表著大約一小時之後我就能洗去一身的汙垢了。
走出浴室,我看到院長寢室外的陽台,我悄悄的站在隔絕陽台、帶有落地窗的門前,看著外面。
外面好美。
由於我們那一層是整個學院的制高點,是整個學院裡最西方的位置,而站在陽台上,可以遠眺到整個Kathmandhu谷地。
從陽台上遠眺從陽台上遠眺
只見近處列著一排排的山丘,全都圍繞著谷地,太陽照在那些山巒之上,有一些陽光被雲給遮住了,其他則灑在那些山上;遠處能看到漸漸增高的層層山脈,視線的邊際甚至能看到南亞人民與藏人心目中的勝地-雪山。印度教徒所主要供奉、信仰三主神中的濕婆神(Maha Shiva)傳說就是住在雪山裡的一座聖山中禪修。
有趣的是,摩訶婆羅多(Mahapharatha-印度古詩)中記載了三主神中另一神Brama自認為世界之主,而與濕婆起了衝突的故事:Brama要求其他所有眾神崇拜他作為世間創造者的地位,這惹怒了主在毀滅再生的濕婆,濕婆憤怒之下用第三隻眼燒毀了他五顆頭的最上面那顆並將其割了下來,使得Brama只剩下了四個頭。
這個「四頭大哥」在後來佛教的發展中受吸收為與因陀羅神(帝釋天王)共同並列為兩大護法之一的「大梵天王」;而在東南亞,他有一個更加廣為人知並且受到華人們熱烈信仰的名字-四面佛。

待續

我的故事-4

我跟Choky兩人走在石子路上往廚房走去,那時候大約是晚上七點半,整座學院只有偶而的狗吠聲(那時號角聲已經停止了),非常的安靜。

當我們走到一棟ㄇ字形高六層樓、一邊各長大約三十公尺的建築,突然聽到一陣低沈卻悠揚的聲音,緊追著伴隨的是許多人的聲音一起和鳴,那聲音在念頌著我聽不懂的藏文,速度從一字一字的慢速漸漸加快,那念頌的聲音沉穩得令人心安。

「他們在念『燃燈文』」,Choky注意到我慢下了步伐,轉過來對我說「這一週是神變週,也就是燃燈節,慶祝大師釋迦牟尼降伏外道的事蹟,同時祈願世界和平。」

我沒有久留,他的話語一停,我立刻繼續往前走,變成我們並肩走下去。

廚房位在整個學院南方最低的位置,同時設置有火爐灶和瓦斯爐這兩種廚具系統設備,由於Choky是高級幹部,所以儘管早已過了學院用餐時間(晚餐六點半供餐),廚房工作人員仍然為他留了晚飯等他來食用。

一進到廚房,Choky就用尼泊爾語對工作人員們說了一大段話,看似在給他們指令之類的;之後他指著一個約莫140公分高、五十來歲、全身衣服都沾了炭的尼泊爾人說:「這是Manibaddu,是我們的主廚。」

「你好,你好」我立刻彎了彎腰,他也急忙把帽子拿了下來(尼泊爾人習慣帶傳統帽子),露出那不知道多久沒有洗的一頭亂髮向我鞠躬。
工作人員們拿了兩張塑膠椅給我跟Choky坐下,石製的桌上擺著三個蓋著蓋子的鐵盆和兩個鐵盤;Choky將其中一個鐵盤推給我,上面擺著個他所沒有的湯匙。

我帶著那被Choky那一問給提醒起來的強烈飢餓感看著他打開了那三個鐵盆。

我曾經聽人家說過,在老一輩台灣人小的時候由於環境辛苦,常常食用的是蕃薯籤的飯或粥,將蕃薯削成籤伴著米煮。
我沒有吃過這樣的食物,小時候也想像不出來。但當那三個鐵盆打開,然後我依序將裡面的食物乘到盤裡開動之後。嗯,感受如何大家自己推敲推敲吧。

第一盆裡面是米飯,但是完全是冷的、而且裡面時常會有細微的小石頭。我一開始以為是當晚我們遲到所以是冷的,但後來發現每一餐的飯都是冷的。因為他們是用瓦斯爐煮幾百個人吃的大鍋飯所以時間難以控制。
第二盆裡是豆湯,尼泊爾話叫做「Dal」,是用一種紅色豆類(慚愧,吃了這麼久,我不知道叫什麼)磨製而成,那種湯完全沒有味道。
第三盆裡,是炸的辣椒。

看著自己鐵盤裡的冷飯、淋上的無味豆湯和辣椒,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問自己,我以後的每個日子,真的都要這樣過下去嗎?

「怎麼不吃?」,早已用手將食物或成一團團在吃的Choky轉過來問我,「快吃,要回去睡了。」

我硬生生的逼著自己將我那盤裡完全沒有味道,只有陣陣辣意的食物吞了下去,飢餓感早已全無。

「走吧,」Choky看我將盤子放在水槽裡,「去拿你的行李上去房間」。

我們走回辦公室,儘管那一聲聲的念頌之音仍在,但我已經聽不到了。內心一直想著「一輩子都這樣?」

我迷迷糊糊的回到辦公室的外面,一個人扛起那三十公斤的行李,跟著Choky爬了四層樓梯、走過一個個迴廊,跌倒了三次又獨自爬了起來,看著他一直在前方看著我、等我,但就是不過來幫我一把;我個性很硬而不服輸,咬著牙,將它扛起,繼續往前走。

最後,終於來到一棟大約七公尺見方的白色建築,Choky從背上的小袋子中摸出了一串鑰匙,將每一把都對準門把試了試,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終於聽到「喀」的一聲,門開了。

走進去那房子,聽到他按了按電源和電燈開關,但燈泡沒有反應。

「這棟是我們前任院長的寢室」,他說道,我楞了下「你睡的是這裡」,他轉向其中一間兩坪大的房間,手電筒的光芒照出了一張鐵床、和上面的床墊;沒有棉被、沒有枕頭,地板上是厚厚的灰塵、床邊有一層層的蜘蛛網。

「今晚先這樣,有空我再找人來處理電的問題」,Choky轉身將那把鑰匙解了下來,放在床上,轉身就走。

「副院長」我叫到,「浴室的部份....」「外面有間公廁,你可以去那邊洗」一說完,他就離開了。

我把行李箱先放在牆邊,用滑蓋式手機微弱的螢幕光芒照著路走了出去,找到了那間公廁,打開了門。

裡面有個日式馬桶,一個水龍頭。我打開了那個水龍頭,流出來幾滴冰水,沒了。我等了將近半小時,水都沒有來。

回到房間裡,我躺在床上,全身都是汗水、泥塵、蚊蟲叮咬的腫包,沒有棉被、沒有枕頭、沒有電,再充滿著灰塵與種種昆蟲的房間裡,躺著。

當晚,我睡不著。

待續

我的故事-3

在Kathmandhu近郊的山上有幾座學院,教授的是古老的梵藏哲學。而我前去學習的那家,叫做Phullahari。

Phullahari意思是華嚴城,是古印度大師Nalopa在中印的住處,學院以此為名。

那是一座只成立了約二十來年的學院,非常年輕,學院裡往往能看到造型古老華麗的建築、手繪細膩的壁畫、燃燃不息的油燈,旁邊卻放置著現代的音響設備;如此的衝突,卻又有著同樣的目標-用種種的方式,將古老的文化傳承下去。

Phullahari的學風和其環境優美都是遠近馳名的,我們的副院長非常熱愛種植花草,他在Phullahari的環境中種滿了花花草草,讓她能在四季中都擁有不同的面貌。

記得第一天到了山上已是傍晚,Pajor用他的摩托車載著我,後面用條長繩子像拖菜籃一樣的方式拖著我那29吋大的行李箱,一開始我想著「這摩托車跑這麼快,能夠保證行李箱的輪子都順利的跟上嗎?」,但實際上這是無謂的擔憂,因為他根本沒有把那當成行李箱;我們出發沒多久,箱腳的其中一個輪子就被撞飛了出去,我那時嚇壞了,但年紀太小不敢吱聲,就這樣一路到了山上。

記得第一次進到Phullahari,那是個佔滿了一整個山丘且傍山而建的分散建築群,而當時天色已經漸漸轉暗所以我無法清楚地看到任何房屋的特色等。只聽到一陣陣的號角聲,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當時的景象給我帶來的感受,真的與電影中的探險場景有些相似。

Pajor用它的摩托車將我載到學院的辦公室,他把我跟行李箱放了下來,我還想不到要怎麼跟他道謝,他一轉身,就揚長而去了。

一片寂靜。

說實在的,這句話不太真實也很寫實,因為號角聲仍然在響著,但在我可看到的視線範圍內半個人也沒有,而我也不確定那號角聲來自哪裡。
唯一能看到的,是在那門口上掛著「Office」的建築中的某個房間裡似乎有陣微光,我大膽的走到辦公室的大門口,敲了敲那木門:「叩叩」。

良久,沒有回應。

我繼續嘗試敲著門,力道也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用打的,將那門拍得蓬蓬作響。

突然,門開了。

站在裡面,是一個身高將近180,帶著眼鏡的男人,他皮膚太黑使得在那環境下我看不出他的歲數,但我到現在還記得他那銳利的眼神與那又尖又高的鼻子。
當下,他讓我想到哈利波特小說中的麥教授。

「...呃...」我用英文說到,「你好,我來自臺灣,是要受人推薦要來貴學院讀書並以獲得你們友善的同意了....」。
其實在說這段話的時候,我內心有那一絲絲的期待這段話能柔化他臉上嚴肅的表情,至少能給我來句「旅途辛苦了」之類的話語。

但沒有。

「喔,是你」他把門拉開了點,細細的打量著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Gyesang」,我稍稍挺起了胸膛,「這是HHK給我的藏文名字,他在藏文的意思是....」

「好,你跟我進來。」他頭也不回,轉身就往裡面走,「把鞋子脫掉,別弄髒了地毯」他說。

我立刻照著他說的做,脫掉那早已沾滿泥土的阿瘦皮鞋,跟了進去。

那是一間木造的辦公室,設計典雅,入門處掛了學院創辦人的照片和一些簡介,大約有十來個位子、一個接待廳和一間獨立的房間,地上鋪著繡有一些花紋的咖啡色地毯。他逕自往那獨立的房間走去。

我跟在他的後面進了那房間,那房裡有許多櫥櫃、書櫃、辦公桌上有兩台電腦,開著一盞小燈,但只有一張椅子。

他往那椅子坐了下去,我四處看了看,正打算找個地方坐。

「你站著」他說。

這時我才能藉著室內那些許的昏黃燈光看到他的臉:那是一張削瘦的臉,顴骨非常高、鷹鉤鼻、雙眼炯炯有神,眼光從那副老花眼鏡的後面直直的看著我。

「我是Choky」,他接著說,用帶著些許口音的英語,這其實讓我有點訝異,因為那一代(印度、尼泊爾)的人口音其實更重,後來才知道他曾經在哥倫比亞大學實習一段時間。「是本院的副院長。接受你來的是我們的秘書長,但他現在在印度,等他過幾天回來之後,我們才會為你作正式的安排。」,他拿起了桌上小巧的瓷杯,將裡面的茶一乾而盡。

「你也來一點吧」,他轉身從茶壺裡倒了點茶到另一個原本蓋著的瓷杯中,推到我的前面。

「謝謝,謝謝。」我急忙將那茶杯拿了起來,不是因為我有多渴,只是為了禮貌。
那茶看起來就是奶茶的顏色,但當那早已冷卻的茶進入我的口中的時候,卻完全沒有我期待中在台灣喝慣的甜,只有濃濃的紅茶味與淡淡的奶味,原來,那叫做「Chu Chya」(水茶)。

「今晚,你就早些休息,」他看了看錶,說到「這幾天我們有大型的傳統活動,大家會比較忙,你也就參加參加吧」。

「...好的,好的,沒有問題....」我還沒有機會運用我的嘴砲口才,發表那長篇大論的感謝之義,就被他下一句話給打斷了:「你吃了沒有?」

說實在的,當天記得從早上吃過一個三明治之後就都沒有吃東西,本來還不覺得怎麼樣,但當他一說之後立馬就餓了起來。

他看了我的表情,不等我說話,就說道「學生們其實都已經吃完了,但正好我也還沒吃,一起去廚房看看吧。」

他一樣用那迅速的速度起身、出門,我急忙跟在他的後面,往辦公室外走去。

待續

白天的Phullahari白天的Phullahari

我的故事-2

在東亞地區,尼泊爾以盛產茶葉與織品等等出名,但其實尼泊爾最有名的不是這些:茶葉以印度東北方大吉嶺最為有名、織工以喀什米爾最細緻、而藏地的犛牛毛也比尼泊爾產的羊毛還暖活。

在尼泊爾我們都買得到這些東西,但其實尼泊爾以銅器最為有名,尤其是佛像:
傳說,大師釋迦牟尼在世的時候(要先知道的是,釋迦牟尼不是他的本名:他的名字是Shidatha,意思是「創造意義」,姓Shakya,也就是釋迦,意思是能力,氏瞿曇,意思是甘蔗。而牟尼是對聖人的尊稱。),由於政治因素導致他的家族-釋迦族被當時印度最大國Goshala所滅族。而大師為了讓後代人們知道他的本生故事,所以將雕塑佛像的天職託付給了一族工藝精湛的人們。
在印度古代,鐵匠、銅匠等是最為下賤的職業,大師為了要報答那些人們,因此將「釋迦」一姓賜與他們,而釋迦一姓在當時是最高貴的種姓之一。這族人們就以釋迦族的名字留存了下來,直到今日。

這個傳說與史實是否相符我們不得而知,但不可否認的是尼泊爾銅像工藝可以說是獨步天下。那一尊尊的雕像、銀器、銅器等等,都是以手工製作,精緻無比:那一朵朵蓮花、一串串珠子的紋路;身體各部位的曲線都是如此的維妙維肖,就恰似真人縮小了或坐或站在那兒一般真實。

這些雕像的雕塑者們大都聚集在尼泊爾首都Kathmandhu的南方,一個叫做Pathan的地方,但那裡其實是當地人或內行人才知道的場所。一般觀光客或是朝聖者比較能接觸到這些手工藝品的所在,是尼泊爾名聞遐邇的Boudhanath,或者又叫做四眼天神廟、滿願塔、夏絨卡秀塔等等。
由於尼泊爾的房子大多不超過四層樓高,所以高達36公尺的Boudhanath看起來就特別顯眼。傳說那是藏傳佛教祖師Padma Sanphava-蓮花生大士(第一次聽到這名字讓我以為原來花生也是神阿XD)在過去世所建造的,在裡面藏有過去諸佛的骨舍利(也就是化石啦)和種種的聖物。
這個地方在二十世紀以前並沒有特別受到重視,由於王宮與 Boudhanath 兩者是在Kathmandhu 谷地裡相對遙遠的兩個方向,因此早期的建設與文化重心其實是遠離此塔的。


但在1950年代,當毛澤東派出解放軍第二野戰軍跨越了漢藏邊界打箭爐之後,長達幾十年的時間中有大量的藏人陸續逃離藏地,湧入鄰近的尼泊爾、不丹印度以乞求庇護。尤其是當1959年藏地政教領袖達賴喇嘛帶領西藏地方政府官員離開藏地後,這樣的情況更加的嚴重。
鄰近各國為了安頓這些國際難民,各自劃分了部分的區域作為「藏人村」、「難民營」等,而在尼泊爾,政府將 Boudhanath一代的地方規劃給藏人們發展營生。

時至今日,在尼泊爾的藏人們早已不再是難民,他們憑著他們的生意頭腦在周邊開設了一家家的餐廳(有趣的是痛恨被漢族「侵略」的藏人們提供的卻都是中式餐飲)、文物館、雜貨店、唐卡(藏人傳統布畫)店等等。趁著6、70年代在歐美受到嬉皮主義影響,而來到南亞地區想要尋找神祕的東方藝術等等的潮流而大發橫財。

鄰近地區也就成為了藏人的聚集地,他們在那兒置產生子,許多藏人過的日子都比本地尼泊爾人更加的富庶。在凌晨與傍晚的時間,都能看到大量的藏人繞著佛塔,禮拜、讚頌、持咒、轉經輪等等;這些實質與非實質的文化氛圍使得 Boudhanath成為Kathmandhu的兩大觀光區之一。

據說,在第一眼看到 Boudhanath的時候要立刻許下願望,那所許的願望就一定能夠實現,所以 Boudhanath又叫作滿願塔。
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我不知道;因為我第一次看到 Boudhanath是在Bajor的摩托車上,一路往Katthmandhu郊外的山丘上前進。在那裡,是已經等我等了幾千年的古老知識。

待續

我的故事-1

我要來做一件事情。

想做這件事很久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把我的故事寫下來。

一方面是為了記錄些東西,覺得以後回過頭來看一定不會後悔;另一方面練習練習我的白話文(古文還行,但白話文太差勁了哈哈);最後是因為有些不同於常人的經歷,如果能以我的故事讓大家有所收穫,也是件美事。

而真正讓我下定決心要開始動筆的,是前兩天看到連勝武所發表的一段演說,提到年輕人如果想要擺脫低薪應當出國去闖;而馬上就有人反駁說月領22K的人怎麼有本錢出國呢?

我想,我的故事,能夠讓大家有個不同的反思。

嗯,我們開始吧。

我從小留外讀書,家裡的環境其實非常的平凡,甚至比平常人還要拮据。你們一定會問那為什麼那我能留外呢?

我留學的國家比較特別:不是歐洲、不是美國、不是日本,也不是打工留學勝地澳洲;甚至連泰國都不是。

我留學的地方,叫做尼泊爾,叫做印度。

許多年前,當我第一次到訪南亞的時候,我十四歲;那時為了研究古老的南亞哲學,我毅然決然獨自,請注意,是獨自;前往尼泊爾學習。

許多人都沒有去過尼泊爾吧?剛到尼泊爾的我心境也是非常複雜的。以前對這個國家唯一的印象就是它的國旗竟然是兩個三角形,獨一無二。

說實話,去了之後的我不想家,因為我更小就獨立了。但是尼泊爾這個異國的一切還是讓我有些許恐懼的。

那時我有個朋友,唯一認識的人叫做Pajor,是我親戚介紹的當地旅行社人員。記得他在機場接到我的時候,騎著一台摩托車,頓時讓我覺得原來尼泊爾也沒有想像中落後嘛~

這是事實,但也不是;到了尼泊爾,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些地方的馬路是沒有柏油而只有塵土的;沒有錯,我就是一個完全在台北長大的都市小孩;那兒的路上塵土飛揚,人們都用布蓋住自己的臉以免髒得太徹底。

對我來說尼泊爾是個奇妙的國家,不是因為他是所謂背包客的朝聖之地等等;說實在的,背包客過的生活,不是尼泊爾本地的生活。

這個國家長年處在內憂外患的政治動盪中,不穩定的國情導致沒有外資願意投入市場;而國內貪腐狀況之嚴重令人髮指。因此在尼泊爾旅行,你會看到凱悅飯店的分館,裡面富麗堂皇與台灣凱悅一般,但門口外的路上,塵土飛揚幾近不見五指,路邊堆滿了垃圾。機車改造而成的小型黃包車上塞了二十個人,車子橫衝直撞,一批批的乞丐在打架;路邊的商家一片漆黑,不是他們吝嗇不願開燈,而是因為他們沒有電。

尼泊爾是個缺電的國家,理論上是不應如此的,畢竟彼國以水力來發電,而多山的地形所包括為數不少的山中湖應當能保證電力源源不絕的供給給本國人民才是。

但是臨時政府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做一件奇怪的事情,直接導致尼泊爾的電力不足:他們將本來應該供給國內的電力,百分之六十賣給了印度,而讓尼泊爾的百姓們去共享剩下的百分之四十。

我們知道印度是個非常大的國家,而那所需要的電能自然也是不少;但把本國人的電(還不只是盈餘)賣給鄰國而使自己的國家電力嚴重不足,這種事情我聞所未聞。

既然電能不足,但大家還是要用電,所以政府就按照區域供電;雨季時一天最多有12個小時有電,而在旱季時則最少有四小時,甚至有時候一整天都沒有電。對我們來說,那張半個月換一次的區域性供電表只是參考用的廢紙而已;只有打開電燈開關才能真正確定電來了沒有。

待續

7/19台北德祺書房-佛教史課程

上週六,開始跟大家分享佛教史的課程。

雖然這門課不算少見,但以我這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這些年來蒐集了不少資料、做了些考證,將這門課設計成從一個平凡人來看著大師們生平的進程,也算是一個比較沒有人去碰的領域吧。

另一方面,光是講史並不能讓大家更了解佛教哲學的思想與演變,因此也以客觀史學的角度來討論些佛教內部的思想差異、宗派演變<四部宗義>。



其實想講這堂課很久了,以前在學院花了好多時間來研究宗義這門課,由於做學問上比較喜歡探討刁鑽的問題,所以也找了許多各種語言的佐證來查閱,這次也算滿了這樁心願。


接下來還有九堂課,相信能完整地像大家表達所想要表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