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過來,又是晚上了。
我只感受到身體似乎不太像我的,有點身心脫離的感覺,躺在那邊,想著我這麼慘是幹嘛?
我這個人有點奇怪,有時候會很懶、有時候又會突然很有衝勁,在那一瞬間,突然就整個想要爬起來、不要再這麼地狼狽。
我立刻爬了起來,但馬上倒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麼,整個腳很麻、完全無法出力,我就用手撐著地,把自己拖回了隔壁的房間裡。
從行李箱裡面我挖出了一包台灣的泡麵,那原本是打算在有鄉愁的時候聊有慰藉,但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將它捏碎,撕開了包裝,也沒心思打開醬料包,把乾的碎麵吃完,找出退燒藥,沒配水地吞了下去,那苦味留在我的喉嚨,讓我與一陣吐意抗拒了許久。
躺在床上,這時卻睡不著了,我半坐了起來,讓自己靠著床頭,還好那時有電;我拿出了練習拼讀的文殊真實名經,練習了起來:「爾時吉祥金剛持,調伏難伏眾中勝,大士超勝三世間......」
那時候剛開始學拼讀沒多久,所以拼一面(約莫五十個字)就得耗上我二十分鐘,拼了大概四五面之後,我聽到腳步聲從外面靠近我的房間,過沒多久,就聽到Choky在門外喊:「Gyesang,你還好嗎?」
「我還好,吃藥了。」
「嗯,秘書長回來了,你現在去辦公室見他。」
「但是我怕沒體力耶.....」在我說話的同時,就聽到他的腳步聲越行越遠。
沒法,我起身套上了袍子,在罩上一件大氅,步履蹣跚地走向辦公室。
當我到達的時候,Choky正在門口等著我,他瞪了我一眼,拉著我就往裡走。
在裡面的長形會議桌旁,坐著約莫十來個人,包括Shiri等轉世者,以及學院的領導階層執事們,他們平常都是學院學生們恭謹對待的對象,但這時全都正襟危坐、略低著頭,椅子也都只坐一半,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秘書長,他來了。」平常讓我覺得不可一世的Choky此時也半彎著身體,輕聲細語地說到。
主座上的那人轉了過來,看著我。
在古書裡常常可以聽到所謂生有異相,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一個人,儘管在未來我與秘書長有了深刻的情誼,我也極為尊重他,但我還是得說說他的長相。
他的頭非常巨大,大到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而在那張大臉上,有著非常特別的眼睛-蟒目。
蟒目是面相學裡指某些人所特有的三角眼,詳情我不是很確定,但當下我立刻想到史上有位號稱是巨蟒轉世的名人-曾文正,曾國藩。
秘書長的眼神非常銳利,不像Khenpo-Namgyal的眼神是洞穿,他的則给人帶來極大的壓力。
他伸出了手:「我們又見面了。」
「是的」我急忙伸出手握住,「您好。」
他轉用藏文問我:「你好嗎?」
要特別提到的是,在藏文裡面,「你好嗎?」是「你身體好嗎?」,我下意識地回答「不好。」
他楞了一下,滿座的人也都楞了一下,突然他們開始竊竊私笑,在我沒搞清到底發生什麼事之前,秘書長就微笑地問我:「你生病了?」
「是的」
「嗯」他掃了一眼我後面的Choky「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們再來討論你的學業與簽證。」
「秘書長,」我急忙打斷正要轉回身去的他,因為在這個地方,大家的步調實在太慢了,我怕一等又不知道要等多久。「現在已經四月底了,我的簽證到六月初就將結束,剩沒幾個禮拜了。」
「這樣子阿?」他叫旁邊的人拉了張椅子讓我坐下「那你說說,你來這邊想要做什麼?」
「我想要學習哲學」,我坐直地回答他,我注意到在座大部分的人都露出了輕蔑的表情。
「阿!那沒問題」他回答,「我們每年年初都有個為外國學生設計的)program,為時約莫三個月,收費也不高,你可以來上那個課;然後待了一兩個月,學學藏文。我們非常歡迎。」
「秘書長,不是這樣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還是緊張,我開始出汗「我想讀學院。」
「讀學院?」他的笑容倏地不見了「你是說Lava?」
「是的。」我堅定地回答他。
他看著我看了良久,眉頭緊鎖:「可能有點難。」
「為什麼?」
「當初你的介紹人推薦你來的時候,他有提過你受過漢地學院的薰陶」他說到,「我們認為要是你能與我們的學生有些交流,對大家都有幫助,但沒有提到你要讀學院。」他打直了身體「這次指派你來的 大寶法王也沒有跟我們提到你要讀書,否則我當初就會直接回絕他。」
「這....」
「我們不接受外國學生。」他嚴肅地看著我「我直接告訴你吧:第一,外國學生 有其生活習慣,無法適應,會造成很多麻煩。第二,光是一個三個月Program就有許多洋人或漢人惹事生非了,要是長期滯留,會有更多問題。第三,合法的簽證是個不可能的條件。第四,連本地尼泊爾、印度等地的學生要能進入Lava就讀都已經不容易了,更何況是對藏文化完全沒有概念的外國人?」
「您怎麼知道我跟他們一樣?」我堅定地回問。
「沒有理由要我為你開這個先例。」他說到,「在Pullahari學藏文我們很歡迎,Lava就別想了吧。」
「我會證明給您看的」我那倔強的個性甦醒了,雖然我平時還算隨和,但內心其實很好強。
他聳了聳肩,轉了過去。
我站了起來,向他道了聲晚安,步出了辦公室,內心帶有些許的憤怒與滿滿的自信,突然不覺得自己是病人了。
待續